第19章：你靠近的时候，我刚好后退了一步

　　林小满很久没有这么清醒地醒来。
　　她睁眼的第一刻，天刚刚泛出一点蓝，窗帘缝隙里透着一线灰白。室内安静得过分，只听得见寝室风扇低低的转动声。手机躺在枕边，冷冰冰的，没有新消息。
　　她拿起手机，屏幕一亮，是熟悉的主界面，那个标着“林书瑶”的头像静静地躺在列表上，头像没动，连一条“早安”都没有。她盯着那个名字多看了几秒，然后关掉屏幕，将手机重新滑回枕下。
　　她起身洗漱，脚步很轻，连牙刷搁在杯子里的声响都刻意压低。换好衣服后，她提着书包悄悄出了门。整个过程，就像在逃避什么不该碰碎的东西。
　　校园还没完全苏醒。草地还带着夜里凝结的水汽，天空像被水洗过的浅灰布，远处教学楼的灯才刚点亮几盏。
　　她从图书馆后门绕过去，走得慢，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那杯刚买的豆浆，微热，握着的指尖却是冰的。她习惯性地走那条通往主楼的斜坡路。过去她们总是在这段路上并肩而行，有时不说话，有时也会交换彼此早八课的抱怨。她喜欢那种刚刚好的沉默，舒服得像是冬天贴着的围巾。
　　可当她快走到拐角时，远远地就看见林书瑶了。
　　她和副社长并肩而行，说着什么，彼此距离近得刚刚好。她们的语气听不清，但笑容轻松，像是熟识己久的朋友。林书瑶低头时轻轻将头发拢到耳后，是个她不常在自己面前展现的动作。
　　林小满脚步一顿，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背影，却在下一秒别开了眼。
　　她绕进一旁的小道，走进自动售货机前，假装在挑饮料。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点着，从橙汁滑到可乐，再滑回矿泉水。她看着倒影中远去的两人，心里像突然失重了一秒。
　　“我去教室拿资料，你等我一下。”
　　林书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很轻，像风。
　　“嗯。”副社长的声音跟上。
　　脚步声渐渐远了。
　　林小满站在原地，望着屏幕上灯光变暗，饮料灯泡一个个熄灭。她没买任何东西，只是站了几秒，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　　她明白了，有时候不是谁故意不来，而是你的位置早就被替代得天衣无缝。
　　她不再等待。她开始习惯不主动。
　　这一整天，她几乎没有和林书瑶说过话。
　　她没有发早安，也没有约午餐。中午她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吃了一份咖喱鸡肉饭，饭菜味道很一般，甚至有点淡，可她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，像在填补什么无形的空缺。
　　饭后，她在文学社群里看到了一则活动通知，照例点了“收到”，然后退出，没有评论。
　　晚上，她坐在自习室的靠角落的位置，灯光有些暗，手边的焦糖拿铁己经凉了，纸杯被她无意识地画了满满的圆圈，笔尖偶尔在纸面上“咔哒”一下，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　　她画了一幅线稿，是两个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人影，中间隔着一本书。她没画脸，只画了光落在她们指尖的交叠处。
　　回到宿舍己是十点过。
　　寝室的灯准时熄灭，窗外的风呼啦啦刮过，晃得阳台上的衣架“当啷”响了一声。林小满翻开手机，看着聊天框最上方那条依旧没有变化的对话记录，犹豫片刻，发了一条消息：“你今天挺忙的吧。”
　　她没等回复，只是盯着那个“未读”标志静默了两分钟，然后退出界面。
　　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时，群消息突然弹出。
　　【今天图书馆随机抓拍！猜猜是谁！】
　　照片里，林书瑶和副社长坐得很近，副社长一只手撑着桌子，身体倾向林书瑶，两人神情自然，像在讨论某个活动策划的细节。背景模糊，光影柔和，却莫名像一幅安静的插画。
　　林小满看了好几秒，没说话，也没点赞，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枕边，闭上了眼。
　　她不是没想过去问，只是，她怕她的问，会让自己显得小气、敏感、甚至可笑。
　　林书瑶当然也察觉了她的变化。
　　她不再主动分享日常，不再在图书馆互留便签，不再每晚说一句“早点睡”。她们之间的联系，好像被悄悄调小了音量，退回到最基本的“还在，但不再靠近”。
　　林书瑶站在教学楼的窗边，看着对面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灭下去，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。她翻开微信，看到那条“你今天挺忙的吧”，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。
　　她打了很多句：
　　【对不起，今天排了两场会。】 【明天能不能一起去图书馆？】 【我不是故意不理你。】
　　最后删掉，只留下短短一句：
　　【我刚才不是故意迟到的。】
　　她按下发送。
　　林小满的回复很快。
　　【我知道的。】
　　西个字，简短得像一块玻璃，清澈透明，但敲一下，就碎。
　　林书瑶盯着那句话，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，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涩。
　　她想起上周在图书馆，她们坐在同一个位子，她不经意说了一句：“最近阳光都很吝啬。”林小满递给她一颗糖，说：“那就用甜的补回来。”
　　她记得那个糖纸还夹在她书包的小口袋里，没有吃。
　　她翻开书包，摸到那张糖纸时，鼻腔忽然有点酸。
　　那时候的林小满，是靠近的，是笑着的，是在风里说“我没事”的样子。
　　而现在，她己经在一步一步退了。
　　也许不是因为她不在意，而是她太在意，所以才先学会了防备。
　　灯灭下的寝室重新归于黑暗，只有窗帘晃动，发出轻轻的声响。
　　林书瑶盯着天花板，第一次有种冲动——她想说些什么，哪怕是打破这个越来越静默的世界。
　　但她还是没有动，只是闭上眼，像平时那样，克制地沉默。
　　而那个她想靠近的人，正在安静地往后退。
　　比风还轻。